小狗当当离开后的第14天，丹阳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一段视频。
视频里的当当安静地躺在铺满鲜花的小床上，她刚洗完澡，白色的毛发看起来蓬松柔软，小床周围摆满了她喜欢的鸡肉罐头和乳胶玩具。视频结尾，当当被推进一个小炉子，然后卷帘门被缓缓拉下。
11岁的当当已经相当于人类年龄的60岁，丹阳一直觉得不是狗狗需要她，而是自己需要狗狗，“她就像是我心里的一个支柱一样，可惜我和她的时间是不对等的，总有一天我要送她走。”
据报道，我国每年约有300万只宠物去世[1]。相比于人类，宠物的生命实在短暂，对于每个养宠人士来说，宠物离世后该怎样和它告别，成了他们不得不面对的课题。
走近宠物殡葬
近年来，越来越多的养宠人士选择请专业的宠物殡葬机构来处理宠物的“身后事”，我国宠物殡葬行业的规模也不断扩大。企查查数据显示，2013至2023年，中国大陆地区涉及宠物丧葬、动物无害化处理业务的企业，已从74家增加至4093家。
宠物殡葬服务一般包含专车上门、清洁与遗容整理、追悼告别、火化、埋葬。不过，这一殡葬流程往往被宠物殡葬机构界定为“极简葬礼”。在此基础上，宠物殡葬机构一般会提供更多服务供丧宠人士选择，例如花车送行、超度、纪念品定制、永久墓园，并组合成不同的宠物殡葬“套餐”。
根据《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系列——2022年宠物消费报告》调研数据，在宠物殡葬服务中，“遗体告别”是丧宠人士主要选择的服务，占比60.4%。小琼说，选择殡葬机构，为的是不留遗憾，和她的宠物狗喜喜进行“最后的告别”。
虽然价格比较昂贵，但亦有部分丧宠人士选择了定制纪念品，希望宠物能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“陪在身边”。定制纪念品的形式一般为用宠物的毛发或骨灰定制吊坠、项链、晶石，价格在300-1200元之间；此外还能够根据宠物的外形制作骨灰石膏雕塑，价格一般在几千元至上万元不等。媛媛为自己的丧犬定制了骨灰晶石，“看到我的BB变成晶石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刻，眼泪瞬间不受控地流下来。”
关于“葬”的方式，多数丧宠人士选择的是传统的“火葬”或“土葬”，而小丫为离去的宠物狗“笨笨”选择了树葬：“希望这种宁静的方式，可以让我的爱犬永远躺在美丽的树林里，享受着阳光和天空。”
就宠物殡葬的价格而言，我们对目前行业发展较快的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四个城市的宠物殡葬机构进行了统计，如图显示，平均价格在700-1300元之间。虽然价格不低，但许多养宠人士觉得，“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。”
“我想和宝贝好好地告别”
宠物的死亡，对多数养宠物的人来说，意味着一个家庭成员的离去。
在快节奏、原子化的现代社会，对越来越多的养宠人士来说，宠物不再只起到看家护院的作用，同时还能够提供极大的情绪价值。长久的陪伴使得它们对于人们来说是朋友更是家人，“从给它起名的那一刻起，它就不仅仅是一只宠物了。”
以广州市为例，我们统计了目前大众点评分最高的宠物殡葬机构“TIANPET天宠中国”的相关数据。这家机构价格相对高昂，平台显示的人均消费为2905元。丧宠人士在评价里写道，在宠物的最后一程，还是希望能够“给宝贝最好的”。
为了能够让宠物“体面地离开”，表达对宠物的爱和尊重、不留下遗憾，他们选择了专业的宠物殡葬机构为宠物善终。Viki在评价中说：“看着它体面地离开，沉重悲痛的心情也似乎得到释放，心里的‘大石头’终于落下。”
除了遗体清洁、遗容整理、火化等殡葬流程，在带有悲痛情绪的特殊消费者眼里，殡葬机构提供的情感价值、温馨的装修环境，也是他们“专业”的体现。“客服小姐姐在凌晨三点多也接起了我的电话，很耐心地照顾我的情绪，告诉我应该怎么做。”小丫在评价中写道，“他们很快安排了殡葬师上门接我和Nino，到店之后也非常细致入微，充满人情味。”
这也意味着，在一般的火化、埋葬之外，对死者的悼念、对生者的抚慰，是丧宠人士希望得到的服务，也是宠物殡葬机构正在着重发展的方向。
爱意汇聚的蓝海
在综艺节目《奇遇·人间角落》中，艺人欧阳娜娜和李冰冰化身宠物“摆渡人”，为离世宠物举办告别仪式，解读宠物殡葬师的工作内容与意义。节目播出后，相关话题登上微博热搜，宠物殡葬也进一步走入公众视野。2023年第一季度，抖音平台上的“宠物丧葬”相关内容播放量增速亮眼，较去年同期增长超过800%。
以“宠物殡葬”为关键词在B站进行搜索，在综合推荐第一位视频《慎点，眼泪暴击警告！宠物殡葬师职业体验》的评论区，网友不约而同地分享自己与爱宠的故事，在数字空间寄托对逝去宠物的哀思，“我们”“陪伴”“家”等高频词语凝聚了他们对宠物共同的情感。
游离的“灰色空间”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》规定，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、加工、随意弃置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。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城市也明确规定，市民和动物诊疗机构不得自行掩埋或乱扔宠物尸体，必须将宠物尸体送至指定的无害化处理场所处置，否则将视情况处以罚款[2]。目前，在我国一二线城市均分布有提供宠物殡葬、动物无害化处理服务的相关企业。
宠物殡葬行业发展势头强劲，但国内至今没有明确的行业规范，也没有相应的条文予以规制，具体运营上仍然存在许多问题，例如尚未有明确的主管部门进行监管、宠物殡葬师缺乏从业资格培训和认证、价格没有统一参考标准等。
同时，国内并未开放针对宠物丧葬的土地审批，这使得宠物墓地基本处于无资质运营状态，一旦被投诉或被有关部门查处，将面临恢复土地原貌的整改措施。也有养宠人士反馈，部分宠物殡葬机构存在擅自改“一对一火化”为集中处理、将其他宠物的骨灰混装送还等侵犯消费者合法权益的乱象。
在国家标准技术审评中心主办的全国标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上，以“宠物殡葬”“动物火化”等关键词进行检索发现，无论是国家还是地方，均未对上述领域进行标准规定，而宠物的科学安葬在俄罗斯、日本、法国等国家已经有了明确的规范。
针对我国目前宠物殡葬行业的快速发展带来的一系列问题，上海市疫病预防控制中心的朱九超认为，宠物殡葬服务市场在我国法律规制中处于一个灰色地带，鱼目混珠的行业现状需要公权力介入予以纠偏，“有关部门需要尽快出台针对宠物殡葬的相关政策法规，明确主管部门，完善宠物尸体处理报告制度，对宠物尸体的最终去向进行跟踪管理与法律约束，给宠物殡葬产业一个合法的市场。”[3]
（文中丹阳、小琼、媛媛、小丫、Viki均为化名）
作者：周子怡 吕德莹 钟昕蒨
指导老师：黄雅兰 刘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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